躺在病床上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,就算是平平安安长大的我也会遇上这样的变故。
当时我为了赶着回家,在认定十字路口没有其他车辆之后,闯了红灯。原本那里就是个不怎么繁华的地段,更何况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过后,车辆更是少的可怜。可是,我没能注意到远处有一辆完全没有减速意图、准备抢着绿灯最后几秒冲过停车线的面包车。
毫无疑问,责任在我。
这一次,我依旧选择了瞒下去,为了把麻烦降到最小。于是,我对外谎称是因为当时风雨太大,雨衣被风卷起来向后包住了我的头,让我一时间惊慌失措摔了一跤,被自己的电动车砸伤了脚踝,头还在石头上撞出了一个大包。
这样撒谎还是平生第一次,说是弥天大谎也不为过吧,甚至连后果都没有考虑过。不过,绝大部分的人在撒谎的时候都不会去思考后果,因为他们往往是在走投无路、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选择谎言的。
出车祸的当晚,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,把在路上编好的谎言说给了母亲听。起初母亲只是一个劲责备我粗心大意、遇事慌张,最后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我的伤口,准备第二天再看情况。
一觉醒来,脚踝的痛苦完全没有减退,反而越发红肿了起来,完全不像是什么普通的扭伤。我当时也没想到居然会骨折……然而X光片告诉我,确确实实骨折了,需要开刀往脚踝里打两个钢钉,一年之后再取出来。
对于一般人,或许他们只会感叹一下自己的过失,然后在医院里安心养病,但是对我来说,这毫无疑问是把我推到了深渊的门口。
在文高的尖子班,缺课一周意味着,你已经可以向优等生说再见了,缺课一个月意味着,你已经可以收拾收拾去那些普通的优等班了。这里的授课进度绝非一般程度的快,缺课的影响绝对是滚雪球级别的。
“妈,我觉得手术之后三天我就能回去上课。”
我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。但是再怎么快,我也需要在医院住上一个星期。当时正是农历二月初,过年的气氛正在逐渐消退,但是医院里依旧人满为患。医生也是每天焦头烂额,毕竟做手术也是一件体力活。
而且,虽然说被车祸推进了地狱一般的状况中,但是我还对于一件事情有着莫名的期待。
我记得,小学的时候,班上有个同学出车祸了,而且状况比我要严重得多,当时班主任组织我们全班同学翘了课去医院看望她。
而现在身处医院的我,也在等待着类似的待遇。不求全班总动员什么的,只要能有一两个同学来看我就行了。
抱着这样的期待,我保持着还算乐观的心态继续住院。
第一天,没有人应该挺正常的,毕竟身为学生的他们行动力摆在那里,我也并不着急。
第二天,陆续有母亲的朋友来医院看望我,而同学们并没有出现。
第三天,我拜托母亲的熟人从学校带来了课本,顺带也能制造一个我需要长期住院的假象,但是依旧没有人来看我。
第四天,我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。为什么会这样?我与班上那些同学的关系应该已经相当不错了才对啊!神经回路再怎么长也该意识到我出事了吧?在这一天,我被送进了手术室。躺在手术床上,下半身的感觉随着麻醉剂的生效而逐渐远去,数日内遭到严重消磨的精神居然让我在手术台上睡了过去。
起初医生还以为我原本就有什么疾病,连呼吸机都给我用上了,为此还平添了一条无谓的消费项目。当然,这也是我醒来之后医生告诉我的。
第五天,虽然挂上了镇痛剂,但是我依旧被轻微的疼痛弄醒,看着窗外微微拂晓的天空,心里没有了任何一丝期望,书也懒得看了,只是每天用母亲的手机看看小说消磨时间。
第六天,万念俱灰。我实际上并没有重要到值得他们牺牲半天的时间来看望吗?原来如此……反正都是无用功,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吧。
第七天,我拄着一对拐杖离开了医院。那一天,或许才是我真正坠入深渊的日子。在地狱门前,我挣扎了七天,最后还是向恶魔低下了头。
——我不会再对你们有任何期待了。
那时我的神色应该已经难看到了极点。回到家的时候,却又好死不死偏偏遇见了林昕羽。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看见这副丑态,却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幻想的破灭。
我和母亲站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,正好碰见林昕羽从外头回来。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她,在与我的眼神相对的一瞬间,就已经迈开了步子,一路小跑到了我们身边。
“阿姨,他这是怎么了?”
“稍微出了点小意外,不碍事的。”
我抢在母亲之前回答了她,如果让她问下去的话,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够控制住自己接近崩溃的情绪。
“真的不要紧吗?可是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……”
我从林昕羽的神色中看出了关心,这也是当然的,在林昕羽的眼里,我也还是她的邻居兼朋友。
“没事的!”我强行振作了精神,“我身子这么壮,这种小伤,很快就能痊愈。”
还好,有你在,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吧。不然我真不觉得那种状态下的我,还能正常地回到学校上课。
次日,我拄着拐杖来到了学校。
在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,我真后悔来之前我身上没有绑一个C4炸弹,跟这帮混蛋同归于尽。
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像在逛动物园一样看着我?长这么大连一个拄拐的残疾人都没见过吗?还是说长这么大连拐都没见过?从小到大看那么多次小品回放都没看过《卖拐》吗?
下课之后,又是一圈人围上来问东问西。
——虚伪。
现在知道关心了?早干什么去了?
这种令人作呕的虚伪,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到反胃,东一声“天霖”西一声“天霖”,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有做?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置身事外,这还不是大难临头呢就已经各自飞了?我的好朋友,真是我的好朋友啊!
行动上的不便,课程的巨大压力,连带着一系列的负面情绪,和那令人憎恶的现实一口气冲了上来,占领了我的世界。这种情况,恐怕就算是真有天使降临,也无济于事吧。
——一个彻底堕落的人,更愿意成为恶魔,获得更多仅属于自己的力量去对抗让他堕落的一切。
老套的剧情,但是不得不承认,我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。被伤害了,就要想办法保护自己。
真是可怕,现在想起来,当时的我才十五岁,仅仅是初三的年纪,为什么我要去想这么多事情?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,我并不知道。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能够学到许多从未接触过的知识,有好也有坏,显然步入深渊的我,已经算不得是一个健全的高中学生了。
一不注意就会像文初的时候那样被伤害到体无完肤。既然和他们接触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,既然他们一开始可能就没有真心对待过我,那为什么我还要再去想那些可有可无的人际关系呢?
是啊,只要尽量保持距离,不就可以了吗?我的做法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啊。什么保持一定的存在感啊?这种连做样子都不会的关系,根本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。
拄拐的日子持续到了六月底,那一天我执意不住拐,最后成功地离开了拐杖的辅助,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像样子,但是至少我不再需要那种曾经被当成笑话的道具了。
——接下来,就是报复的时间了。轻视我的、敷衍我的、欺骗我的家伙,通通都要给我付出代价!
母亲一直教导我,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,这是我的信条。
首先,因为落下了不少课程,加上那时候正好数学和物理都讲到了关键部分,对于原本这两科就偏弱的我来说,无异于火上浇油。在这两个科目上我的努力收效甚微,于是我果断调转了枪头。文科和剩下的化学,以及语文英语,我虽然落下了,但是对于底子优秀的我来说,这种程度的落后并算不上什么。
所以,最后就成绩而言,我还是轻而易举地就回到了大部队中,并且还能在大部队中领跑。
有一条规则不管在哪个学校都是适用的:只要成绩好,你就能获得关注。
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公平,但是面对当下这种畸形的学生选拔体制,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稍显残酷的事实。有能力的人获得一切,没能力的人失去一切,就是这么简单粗暴。而这一点在重点高中这种地方尤为明显,对于身为全校最优秀的一百人的我们而言,这一条规则更是会毫不受限地被放大。
期末考试,我基本放弃了数学物理的复习,专攻其他科目。果不其然,虽然和我的设想有些偏差,但是好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,尽管总成绩还是没能回到原来的高度,但是某些拥有制霸能力的单科成绩已经足够达成我的目的。
我的目的?我的目的是:孤立自己。
实在是没想到,初中时最被我讨厌的待人方式,现在居然要由我自己亲手操作一遍,而且对象还没有变,真是造化弄人。有句话说得好啊,时间会让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。
不过像这样拼命地学习,自从我上学以来都是第一次。虽然之前一直有在为了不让家人操心而努力学习,但那都是在文初的事情了。进入高中之后,我也是变得越来越怠惰了,做事的动力也渐渐衰退了下去,基本上可以算是在靠林昕羽强行续命。
尽管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来自全县的精英,但是总会有一些遥遥领先,让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人存在。头一次见到了能在各种实力上碾压自己的人,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、令人绝望、几乎不可能用努力填补的差距之后,我好像也释然了。
不过,实际上并不是这样,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弱小找借口罢了。
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能够认识到这一点。说来惭愧,我也曾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。我也曾经是他人眼里的天选之人。
那一幕,始终刻印在我的脑海中。
初二的一节语文课上,抓住我开小差的语文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,用方仲永来形容我。
“方仲永才能的消逝是他的父亲的责任,而对于你来说,则是你自己的责任。”
我仅仅以为,这只是老师对于她的得意门生上课开小差的不满之词。
谁曾想一语成谶,虽然我的能力不是因为什么懒惰而消失的,而是因为发生了之前那种事情……
就在出车祸之前不久,才能这个话题又一次被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我们究竟有没有必要利用虚伪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呢?
我不知道。
世间的人总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,完美的人类是不存在的,但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的班级里,成绩不如人,或是不够努力,或是存在着某些决定性的差距,都是判定等级的主要参考。
一直以来,我都没有注意到,不管是什么事情,都会存在着一些相对而言十分不公平的东西——天赋。我们经常开玩笑说:比你有天赋的人比你还要努力,你凭什么赢过人家?天赋是在人与人的对抗之中无法预测的变量,或许这一份差距依靠努力能够填补,但是也存在着几乎无法用时间填满的天堑。
而我现在就在沟壑的一侧,看着另一侧的人无视掉背后无法追上自己的同伴,一骑绝尘而去。我并不是离他们最远的人,但却也是永远追不上他们的人。朦朦胧胧中意识到这一点的我,学习的目标,慢慢地发生了转变,没有必要去和那些怪物比,说到底最初我的学习动力就是让家人不要担心而已,而现在,这件事情将变得更加简单。
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,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天赋,与其逼着自己像乌龟一样和兔子赛跑,不如慢悠悠地散散步,得过且过,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稍微出点力就行了。我是个学生,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个人,我的生活不只有学习,把自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,毫无疑问是最为愚蠢的选择。
出路,那不是我现在需要思考的东西。我还没有闲情逸致到有时间去思考那些影子都没有的未来。现在需要想的,就是如何将自己孤立起来而已。
那一场车祸让我看清了很多,也让我想清了很多。第一学年并不怎么风平浪静,简直可以算得上足以让我在未来一次次回味般的精彩。而这一年过后,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子。
他们说,我在车祸之后宛如变了个人,我只是笑笑,没有人知道,这不过是一次,虚伪的涅槃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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